文/體壇+記者王勤伯

前幾天我讀到一篇傳播范圍不小的文章，從內馬爾的眼淚談到了巴西人和南美人的“愛國主義”，還引用了某英國記者的觀點。按照該文的說法，從巴西、阿根廷到烏拉圭，南美諸國把足球當作愛國主義舞臺。

這種讓人笑掉大牙的謬論能夠在中國球迷中間廣泛傳播，真說不出是中國球迷的喜訊還是悲哀。或許兩者都是，反正我們這些名嘴的水平肯定是和中國足球的水平匹配的，一起讓我們在喜樂無常中感受足球碰撞地球。

巴西以足球立國？用足球抒發愛國主義？這些觀點顯然讓我這樣的“精神巴西人”感到迷惑。我對巴西愛國主義的理解，大概和2014世界杯看臺上巴西球迷集體要總統羅塞夫“去被爆菊”的口號一致——反正，不管是否和足球有關，愛國的巴西群眾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國家沒面子。作為另一位著名愛國者，里瓦爾多甚至在2016奧運會之前對全世界呼吁：太不安全了，大伙兒別來！

或者，《圣保羅頁報》在大賽開始前的民意調查，53%的巴西人對本國國家隊在俄羅斯世界杯上的表現感到漠然。很顯然，我們巴西要完蛋了，哈哈哈，一個“以足球立國”的國家，一個把足球視作獨一無二的愛國主義舞臺的國家，竟然半數民眾不關心國家隊！太不給面子了。

更有意思的是，巴西人通過足球愛國，卻絲毫不譴責“巴奸”，對于最為頑固的“巴奸”，他們的國家級媒體甚至大篇幅報道，喜聞樂見。

2014世界杯的時候，我曾編譯過一位巴西球迷只愛阿根廷和馬拉多納的故事。他在自己后背上紋上了D10S，在里約終于見到了偶像，對老馬展示了自己的紋身，最后請老馬在自己胸膛上簽名，回頭要把簽名也搞成紋身。老馬見過那么多奇葩死忠份，這回簽名的時候也小心翼翼，如此戀阿，唯我巴西！

4年后的世界杯，巴西《環球報》地方版又挖掘出了一個超級巴奸。他是巴西大東北帕拉伊巴州一家足球學校的負責人，甚至為弗拉門戈俱樂部發掘過前鋒蒂亞戈?桑托斯。

他的名字叫梅西亞斯?卡瓦坎迪。這個卡瓦坎迪的姓氏過去我在體壇加做過小介紹。該姓氏來自意大利中部托斯卡納，在中世紀的時候有不小家族勢力，但后來完全衰落，現在在意大利本土的人口已經不多。

但這個姓氏的后人似乎在巴西找到了樂土，或者說巴西這片沃土激發了他們的生殖力，卡瓦坎迪成了巴西意大利移民的第一大姓，據說每4個巴西的意大利后裔里，就有一個是卡瓦坎迪家族后人。

不跑題了，繼續回歸我們的巴奸故事。梅西亞斯一直對阿根廷足球有好感，他決定“叛國”發生在90年代初。當時佩雷拉的國家隊一度不征召羅馬里奧。實際羅馬里奧落選有其個人原因，他聲言“要找我就不能讓我當替補”，這才惹怒了佩雷拉。而且，羅馬里奧和佩雷拉在1993年下半年就言歸于好，“獨狼”在巴西對烏拉圭的預選賽上立功，幫助本國順利進軍1994世界杯。

這說明在巴西，“叛國”不需要特別重要的理由，而且叛得徹徹底底絕不回頭也沒啥不好。迷戀阿根廷足球多年，梅西亞斯當然也被瓜迪奧拉的巴薩迷住，梅西在2008年以后的表現讓他感到如疵如醉。2013年，他決定把梅西的面孔紋到自己的上臂。

目睹了阿根廷在本屆世界杯小組賽艱難的出線過程，梅西亞斯立下一個承諾：如果阿根廷隊贏得2018世界杯冠軍，他就在另一條上臂再紋一個梅西，這次是身披阿根廷國家隊戰袍，而且旁邊還要紋上一面阿根廷國旗。

巴西民眾對這條新聞的反應是啥樣的呢？在巴西環球網這條新聞下方，被點贊最多的評論是一個昵稱“內馬爾”的網友冒充巴西國家隊10號的口吻寫的：

“至少他紋的是梅西，歷史上最優秀的球員之一。糟糕的是那個名叫茹門托（驢）的巴西人，他把我的臉紋到自己大腿上……像我這種只能踢好容易的比賽（且得全隊都踢得好進很多球的場次）的騙子，一旦遇到困難的比賽，我就迷惘了……” 

作為一個“精神巴西人”，我喜歡巴西的重要原因，恰恰在于它沒有受到北半球19-20世紀以來各種陳腐理念的影響。一個巴西人可以一邊說他愛巴西，一邊把自己的國家批評得體無完膚，讓你頓時對人類和世界都失去希望，這是常事。同樣，在巴西做一個“巴奸”，你也可以做得很開心，還上報紙呢。

英國的媒體人被全世界抄襲，很多媒體二道販子以認識他們為榮，但他們多數人的世界觀真的很弱很濫，到頭來還是用自己的那套陳腐去解讀世界，理解不了南美的激情，就往愛國主義身上去套。原來哭泣和歡笑總是要和愛國沾上邊才更偉大更崇高且更容易被理解呵。

好吧，那我們一起慶祝這位巴奸朋友吧。巴西加油！阿根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