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王勤伯

佛羅倫薩一向是一個倡導文明主場的俱樂部，但他們也因為極端球迷在意甲第22輪對那不勒斯的比賽中“地域歧視言行”被罰款1.2萬歐元。那么“地域歧視”這個問題在意大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2月12日，意甲公布第22輪紀律報道，佛羅倫薩因主隊球迷在看臺反復高喊地域歧視口號，攻擊來訪的那不勒斯球迷，而被罰款1.2萬歐元。

意大利也開地圖炮

普拉蒂尼有一次曾說過，“地域歧視是意大利特色”。

法國當然也存在地域歧視，甚至可以說，法國歷屆中央政府對于地方特色一直是敵對態度，這使得法國成為南歐國家里最為中央集權的一個。直到60、70年代，布列塔尼地區仍然可以看到“不隨地吐痰、不說布列塔尼語”這樣在今天看來純屬侮辱性質的標語。

但地區和地區之間的歧視現象，在法國并不常見。在文化組成差異性很大的西班牙，地區之間更多是競爭（敵對）與合作的關系，但意大利式的地域歧視同樣很罕見。

看看意大利這個國家的形狀，可以大致明白一些關于地域歧視的原因。中北部較為寬闊的平原地帶，也是意大利經濟的傳統重心所在，跨國交往頻繁。而越往南走，半島便窄，外加兩個和大陸隔海相望的大島，這些都是傳統上經濟不發達的地區。

在很多劃分里面，羅馬以南的地區和兩個海島被視作“南方”。但在意大利北方很多人的觀念里，佛羅倫薩以南就已經是“南方”。那不勒斯人是小偷，羅馬人是大盜，他們利用中央政府盜走了北方人辛苦工作繳納的巨大稅賦。

經濟差異導致歧視

二戰以后，大批南方人離家到北方打工，這一點和中國的發展有很多相似。北方的“原住民”很討厭南方人，認為他們帶來了骯臟、混亂，認為他們男盜女娼。一些人排外情緒強烈。在當時的米蘭城、都靈城，并不難在公寓樓門口看到，“本樓不租南方人。”

不少南方人在北方定居，最后也成了北方人，今天的排外主義轉而針對來意大利打工的外國人，但針對南方人的事件仍然是頻繁發生的。

最近就發生了兩個案例。一位西西里的女學者申請得到位于意大利東北部弗留利大區一個政府出資的癌癥研究機構的獎學金名額，意外地收到該機構兩個員工之間的內部郵件，“我們干嘛要接受一個巴勒莫來的？”盡管該機構辯稱這句話不是種族主義和地域歧視，仍然在意大利遭到公共輿論的大面積譴責。

另一個案例是里米尼一家連鎖披薩餅店招聘披薩餅工人，明確地表示，“不要那不勒斯人。”

意大利南北經濟差異很大，南方的一些城市像那不勒斯，社會問題格外嚴重，貧窮、黑手黨、走私。南方人認為自己是北方經濟發展的受害者，變成純粹的原料和人才產地，優秀的年輕人都跑去北方打工了。那不勒斯是意大利南方文化的象征，又是意大利南方最強大的球隊，因此被視作眾矢之的，他們不僅在米蘭城被罵，在佛羅倫薩和羅馬也被罵。

意國從未真正統一

比較有意思的是，在歐盟內部，南北之間的矛盾也是這樣的。南歐國家被北歐國家視作蛀蟲，但南歐國家指責德國為首的北方國家利用歐盟內部的自由流通得到巨大的貿易順差，卻從未把盈余返還給南方。

意大利這個國家比較有意思的地方，或者說讓人生活起來比較舒服的地方，在于它從來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國家，從未真正統一過，它的政府總是軟弱到形同虛設。抵制國家或者說大一統的一個重要力量，是意大利人對地方性的強調。曾有一個調查顯示，大多數意大利人首先認為自己屬于某個地區，然后是某個城市，最后才是某個國家。舉例說，一個人認為自己首先是托斯卡納人、比薩人，最后才是意大利人。

對地方性的強調，也讓意大利賽場里出現了很搞笑的“地域歧視”。舉例說， 帕爾馬和博洛尼亞是一組德比。博洛尼亞城市更大，是地區首府，但帕爾馬特產更豐富，從火腿到奶酪，所以帕爾馬球迷會攻擊博洛尼亞人，“你們只有大餃子”。

目前在意大利聯合執政的兩個政黨也體現了這種矛盾。薩爾維尼領導的“北方聯盟黨”建黨意識形態就是北方對南方的歧視，尋求意大利北方的徹底分離，例如稅收、醫保體系完全自主，不被南方任何支持。迪馬約領導的“五星運動黨”大本營在中南部，推行討好南方窮人的政策，例如直接給失業者發錢。

這兩個理念完全相反的政黨能夠聯合執政，說明意大利的政府和政治繼續了他們歷史上的不嚴肅傳統，體現了意大利作為國家的徹底無藥可治——這可能是意大利最可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