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記者 沈天浩

“在瓦倫西亞那場歐冠比賽前一天，我感覺很差。比賽當天下午更糟。比賽中，我在教練席上，臉色很難看。回到訓練基地，之后的兩個晚上我沒怎么睡。我沒有發燒，但感覺像是燒到了40度。每兩分鐘就有救護車經過，附近就有一座醫院，一切像是戰時狀態。夜里，我在想，如果我也進去了，最終會何去何從？我還不能死，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親歷疫情，加公講故事

亞特蘭大主帥加斯佩里尼前幾天在《米蘭體育報》接受采訪，以一位老人、一個城市英雄的視角，講述了貝爾加莫的一段抗疫記事。“真藍黑”殺入歐冠八強、成為“歐洲最好的八支球隊”（天空體育語）之時，卻正逢貝爾加莫城的天際線逐漸被疫病籠罩，這不得不說是命運的一個黑色玩笑。如今，意大利和貝爾加莫逐漸從疫情中走出，加斯佩里尼也確認自己曾經感染新冠，所幸已經痊愈。

看起來最難的時刻已經過去，老帥在采訪中講起故事：新冠一度讓自己失去味覺，貝爾加莫當地的名廚維托里奧（其餐廳也是張康陽的最愛）送來復活節鴿子蛋糕和2008年的香檳，但佳釀在加斯佩里尼的口中寡淡如水。亞特蘭大主帥在劫后余生的當下，回顧起苦痛的往事，言語間充滿了戲劇感。老帥沒想到的是，他的疫情親歷記在貝爾加莫本地球迷看來，可能是充滿共情的城市記憶，但到了海對面的瓦倫西亞，就完全變了一個味兒。

真藍黑“三爆”蝙蝠軍？

加斯佩里尼講的是自己的故事，他沒有考慮到的是故事的背景地瓦倫西亞——這里在新冠期間，遭受的苦痛并不比意大利要少。蝙蝠軍團沒有放過歐冠對手主帥的這番言論，俱樂部官方表態，震驚于“真藍黑”主帥明知自己來自疫情重災區，又有相關癥狀，卻未能采取任何防護措施。如此這般，客隊的瓦倫西亞之行，一路接觸的不少人都有感染危險。當地衛生官員更是直接表示，亞特蘭大主帥的行為“不負責任”。《馬卡》報稱瓦倫西亞已經要求歐足聯介入調查，但《米蘭體育報》表示尚不清楚官方請求是否已經發到瑞士尼翁，調查的進展更是無從知曉。

怪不得瓦倫西亞人反應激烈。疫情至今，瓦倫西亞自治區有超過1萬人確診，更嚴重的是，蝙蝠軍團球隊內有10名球員和15名工作人員感染，是歐洲足壇受新冠侵襲最慘重的俱樂部之一。歐冠抽到新軍亞特蘭大，一開始看起來的“好簽”到最后成了球隊的噩夢：賽場上兩回合凈吞八彈出局還不算，與亞特蘭大的兩回合比賽也成了“被詛咒的比賽”。瓦倫官宣球隊出現新冠病例，是在3月16日晚間。將病毒帶到球隊的比賽，可能是3月初的西甲客戰阿拉維斯，也可能是更早的歐冠淘汰賽首回合遠征米蘭，但3月10日的這場比賽肯定也洗不清嫌疑，而“自爆”的客隊主帥加斯佩里尼，也就自然成了傳播疾病的“疑犯”。

針鋒相對，都體打頭陣

事情沒有就此結束，加斯佩里尼面對質疑馬上澄清：指向他的爭議富有攻擊性且令人反感。自己從來遵循防疫相關規定，且在出發前往瓦倫西亞之前感覺一切正常。整個疫情隔離期間，加斯佩里尼都沒有接受過咽拭子檢測，且未曾發燒或出現肺部問題，只是在意甲復訓后接受集體檢測，發現已經形成抗體，證明此前曾經感染。如此這般，“真藍黑”主帥回推過去兩個月的經歷，才意識到在西班牙期間的不舒服，可能就是新冠癥狀。

更猛烈的反擊來自《都靈體育報》。有趣的是，加斯佩里尼本人就是都靈人，卻在一線隊執教生涯中從未執掌家鄉球隊；而都體主編哈維爾·亞科貝利盡管有個西班牙名字，卻是土生土長的貝爾加莫人。家鄉媒體全力支持加公，主編大人親自執筆為家鄉球隊說話，將矛頭對準瓦倫西亞人。

亞科貝利的檄文寫得夠生動。引子是歐冠賽前的一個小插曲：戈麥斯面對一群西班牙記者的圍追堵截，連忙躲閃并大罵“小丑”——正反方形象已然樹立。隨后，檄文舉出兩個案例：3月8日，瓦倫當地數千人慶祝婦女節活動；比賽當天，又有數百名球迷聚集在梅斯塔利亞球場外，在空場比賽的情況下為球隊助威，聲浪持續了整個上半場。都體主編用當地的疫情數據證明，防疫意識的缺乏和大量的人群聚集，讓疫情在3月初的瓦倫西亞蔓延。接下來是論據：3月16日瓦倫官方確認多人感染，而直到3月24日，亞特蘭大門將斯波爾蒂耶洛才確診新冠呈陽——作為球隊唯一確診的球員，他在梅斯塔利亞的歐冠比賽正好首發登場，且確診時間距離比賽正好兩周。

文章層層托出一個結論：疫情蔓延，“蝙蝠軍團”在先，“真藍黑”在后，且前者感染人數如此眾多，與當地早期防疫失策、和部分人的不負責任脫不開干系。“疑犯”成了受害者，文章末尾表示：“感謝上帝，加斯佩里尼現在沒事兒了，但他肯定堅信，自己是在瓦倫西亞感染的病毒。”這究竟是加公想說而沒說出口的話，還是主編大人寫到興頭的個人表達？

大嘴惹禍，指責終難逃

實際上，這篇打著“獨家”旗號的文章，盡管層次與立場一樣鮮明，卻未必能自圓其說。先不說亞特蘭大門將確診實際是在3月20日（只是官方公告等到了4天之后），各支球隊公布疫情狀況的先后，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檢測日期，未必能代表感染次序。文章中同時表示，亞特蘭大隊嚴格遵循了歐足聯的防疫草案，否則壓根沒法來到疫情已經蔓延的瓦倫西亞。但亞特蘭大具體采取了何種防護，如加斯佩里尼這樣的球隊成員為何已覺有恙，卻若無其事地來到球場，無論是都體主編還是主帥本人都沒法解釋。此外，如果加帥在比賽前一日就已呈現疑似癥狀，考慮到新冠的潛伏期，很難讓人覺得他是在瓦倫西亞感染上的病毒。

這當然不是說，加公來到西班牙“千里投毒”確鑿無疑。歐冠賽前，疫情在瓦倫西亞已經蔓延屬實，而倘若加斯佩里尼果真是兩隊陣中的“一號病人“，則亞特蘭大感染情況遠不及主隊，也的確讓人費解。加斯佩里尼說自己當天在教練席上臉色難看，比賽中的照片可以作證，但球隊賽后如愿晉級，主教練面對天空體育的鏡頭，帶著富有親和力的笑容，號召貝爾加莫人在家慶祝。遺憾的是，明白在鏡頭前傳遞抗疫正能量的加帥，卻沒能做好自己。盡管未必是那個傳播疫病的“涂油者”，但帶著疑似癥狀奔赴球場，道德上總歸說不過去。

而在“技術”層面上，加斯佩里尼的失策在于，他不該在這個疫后清算尚未完全降臨的當下，將當時的細節和盤托出。調教進攻妙到毫巔的加斯佩里尼，已經可以將當初執教豪門的失敗經歷拋到腦后，但如何面對媒體、搞好公關，這位性格主帥似乎從未學會。從當初嘲諷佛羅倫薩當家球星小基耶薩“騙子”，讓兩家球迷結仇，到今季繼續與裁判判罰糾纏，被《共和報》名記克羅塞蒂嘲諷“只能執教小球隊”。好開刻薄玩笑、不太在意他人看法的加斯佩里尼，在場外為球隊拉的仇恨，和他的球員們在場內給對手后衛帶來的麻煩一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