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霍爾頓

2021年底，瑪麗娜·格拉諾夫斯卡婭領取《都靈體育報》頒發的歐洲足球最佳俱樂部總監獎項后發表獲獎感言，內容稀松平常，屬于展現情商的高質量片湯話，無非是將個人成功歸于球隊，又將球隊成功歸于集體，再將集體榮譽隱晦歸于上位者功勞。就這則時長不過個把分鐘的視頻，卻在切爾西球迷群體內掀起強烈反應，規模不亞于一場小型海嘯。

藍軍擁躉直呼“如聽仙樂耳暫明”。格姐主持切爾西足球事務十余年，倩影遍布男女足及青訓引援與續約交易，但這卻是她首度于公開場合發聲。有球迷領袖稱之為歷史性時刻，“我終于能把這張臉和她的聲音結合起來了，我終于知道她講話是什么樣了！”

燙知識：格拉諾夫斯卡婭步入公眾視野至今，從未接受過任何的媒體采訪。尤其在成為藍軍總監后，格姐的臺前曝光雖與日俱增，低調作風卻始終未改。外界對她實際一無所知，相關信息只能從旁人描述中獲取。作為阿布拉莫維奇的心腹重臣，格姐行事風格一如俄羅斯寡頭，秉持“緘默法則”，不僅于悄無聲息間令切爾西蛻變為榮譽滿盈的冠軍之師，且憑借在轉會市場的頂級策略與果決操作享譽歐洲乃至全球。

偉大轉折締造者

本周三，進入伯利時代的切爾西正式宣布，格拉諾夫斯卡婭卸任俱樂部董事與總監職位，與備受愛戴的前任主席阿布一道，成為了球隊的過去時。由結果倒推，格姐的離開屬于必然。自存在為輿論知悉以來，她的名字便和阿布深度綁定。

格拉諾夫斯卡婭在大學畢業后入職西伯利亞石油公司，擔任阿布私人助理。在阿布將公司出售、入主切爾西后，格拉諾夫斯卡婭隨之遷往倫敦，主要工作是管理阿布在英國投資公司的資產，此外還要為阿布安排日程、預定餐廳及親自購置老板送人需要的生日禮物等雜事。她在25年間逐漸成為阿布“黃金圈”的核心，并因虔誠效忠而深得阿布信賴，這也激發了外界的惡意聯想，并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格拉諾夫斯卡婭的公眾形象。然而每個同格拉諾夫斯卡婭打過交道的專業足球人士，都對她給予高度評價，無論工作能力還是個人信譽，格姐的表現均有良好口碑。

莫斯科中央陸軍功勛主帥斯盧茨基曾打趣，格拉諾夫斯卡婭雖然已是毋庸置疑的頂級總監，但幾年之前，她可能還不知道一場球賽有幾名首發。格拉諾夫斯卡婭不是球迷，阿布最初也沒有讓她在切爾西工作的計劃。只是隨后她的工作不可避免地延伸至足球領域——為貴賓預定球票和包廂。在此期間，格姐廣結善緣，影響力也與日俱增。與在談判時的鐵腕不同，格拉諾夫斯卡婭私下里為人親切。里爾主席勒唐稱贊：“她令人如沐春風，幽默又不失教養。”

格姐真正的角色轉折，亦是切爾西偉大轉折的發端。2009年，德羅巴先是遭到斯科拉里棄用，后又在當季歐冠半決賽次回合遭巴薩淘汰一役中、因偏頗判罰怒向主裁而領到歐冠禁賽6場的罰單，因此成為球隊問題人物。藍橋高層決定在夏窗送走魔獸，而格姐則堅持要求續約德羅巴，并以個人名譽做擔保，承諾會對未來的任何不良結果負責。德羅巴以救贖性表現回報了格姐的3年續約，藍軍首登歐陸之巔，科特迪瓦神鋒對拜仁的絕平神跡當居首功。

從此格姐掌權切爾西決策層，又在一年后升為阿布在球隊的私人代表，2013年加入董事會，最終成為藍軍足球業務話事人。這期間，格姐還憑借與耐克的15年天價贊助協議名震全球，她提前6年終止與阿迪達斯的大膽操作，令切爾西的球衣贊助收入翻倍——由每年3000萬英鎊提高為6000萬。雖然藍軍付出了4000萬毀約金的代價，但換來的卻是全歐第二高的球衣贊助協議（2016），僅次于曼聯。這也是當時切爾西最大的單筆商業協議，亦令格姐獲得來自國際商界的矚目與認可。

蘋果TV在2020年推出了運動喜劇《足球教練》，故事舞臺是一間名為里士滿的虛構英超俱樂部，主席蕾貝卡的人物設置在很大程度上借鑒了格拉諾夫斯卡婭的形象特質：她們的辦公室都設立在基地訓練場上方、殺伐果決、義字當頭、深受球員與雇員尊重、且具備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神圣品格。

洗脫切爾西“怨種”標簽

易主之初，借財大氣粗的“阿布銀行”底氣，切爾西的轉會運作毫無策略可言，走的是高價買、低價賣的土豪路線。在格拉諾夫斯卡婭掌權決策層前的7個賽季（2003-2009），切爾西的轉會收入總計僅1.65億英鎊，其中單季最高4734萬（2006-07），最低86萬（2003-04），且常以低于市值的價格造福買主，活脫脫的有錢怨種形象。

而至2020年，依托格姐的轉會策略革新，切爾西的轉會收入由先前的季均2360萬提升至8300萬，直接翻了3番。切爾西在2010-2020年間依靠出售球員賺得8.29億英鎊，不僅是英超之最，還大幅領先身后的利物浦（6.48億）。

令切爾西洗脫無腦土豪標簽、活成精明有錢人形象，格姐著有三大經典之作：其一自然是以超過1億英鎊的價格將合同只剩1年的阿扎爾出售給皇家馬德里的“世紀交易”；其二則是讓上海上港成為亞洲紀錄保持者（5400萬英鎊）的奧斯卡轉會；其三雖然轟動效應不及前二者，卻是難度之最——將迭戈·科斯塔賣回馬德里競技。

2014年，切爾西以3400萬英鎊的價格得到了狀態最好的科斯塔，后者4年間出戰120場貢獻59球，助球隊兩度問鼎英超。2017年夏，“美顏”與孔蒂關系破裂，還被以短信告知棄用消息。孔蒂更在記者會上將“科斯塔已是過去式”的信息公之于眾，包括潛在買家在內的所有人由此獲悉：科斯塔不會再為切爾西出場。更令藍軍制服組被動的是，科斯塔隨后在社媒的表態：賣我請便，但我只去馬競。

這道只有一個選項的送分題，在格姐手下，卻被解出了壓軸大題的氣勢：她先是說服罷訓的科斯塔由巴西返回英國，后又將球員以5900萬英鎊的轉會費送回馬競，比當初的買入價格還高了2600萬。而蹉跎了半個賽季的科斯塔，不僅沒能在馬德里重振雄風，甚至自此逐步滑向深淵。能令馬德里雙雄共同淪為豪購怨種，恐怕僅有格拉諾夫斯卡婭一人。她的絕佳理財，也成了歐足聯引入財務公平法案后，切爾西能夠繼續爭奪冠軍的有力保證。

理財能力一騎絕塵，格姐花錢也是一把好手。新冠疫情重創足球，各家球會紛紛緊縮銀根的2020年夏窗，切爾西逆勢而為，出手2.2億，簽下哈弗茨、維爾納、奇爾韋爾和齊耶赫。其中固然有連續兩個窗口引援禁令的影響，但報復性消費的大前提，還有賴于格姐的家業積累。技術顧問切赫被問到他和蘭帕德是否負責了這些天價交易時，毫不猶豫地答道：“我們球隊只有一人能使這些交易順利完成，那就是格姐。”

格拉諾夫斯卡婭的工作強度之高，遠超外界想象。一名經紀人表示，格姐常在深夜回復那些白日她來不及處理的信息。切爾西律師則透露，單2017年一夏，格姐便簽署了120份合同，完成500多次談判，還跟荷甲維特斯達成合作，令后者成為另一大“出租車”培養基地。雖然切爾西的青訓模式由前任技術總監埃梅納洛奠定，但在他2017年請辭后，統攬青訓大權的格姐穩定延續及優化了小將盈利形式：2019年，切爾西依靠青訓人員流動賺得2020萬；2021年，只格伊加盟水晶宮一案，便帶來了1800萬轉會費。

伯樂非神，豈能常勝

談判桌上，格姐慣以球隊利益為優先，從不助長對手的漫天要價，一旦超過底線，當即果斷放棄。其專業精神為人欽佩，一名英超高管感慨：“她比我在足球界遇到的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拿她跟曼聯比較，差別堪比白天和黑夜。”饒是如此，各方仍愿意同格姐打交道，只因后者秉持足壇罕有的商業品格——言出必行。

前阿森納總監迪克·勞對此深有體會。因庫爾圖瓦而失去主力的切赫尋求轉會，藍軍感念后者11年汗馬功勞，特批只要買方出價達1000萬，便將放行捷克門神。槍手拿出這筆錢以后，輿論普遍表示應當為轉會對手設立回避原則。格拉諾夫斯卡婭不受雜音影響，恪守承諾，讓切赫順利登陸酋長球場。“她總是直截了當，絕不虛張聲勢，只要達成一致，她就會尊重協議。她從不反悔、食言。這行里頭，沒人能做到像她這樣。”

當然，這并不是說格拉諾夫斯卡婭的任期內沒有過失敗。平心而論，放眼全歐，處在相同位置，又有哪名總監持有從不走眼的全勝戰績。格姐不僅令馬德里雙雄栽過跟頭，同樣造福過他們。譬如與庫爾圖瓦直接相關的門將標王誕生戰：2018年，格姐在續約褲襪和尋找新門的過程中雙線并進，頭號目標為阿利松，卻在遲疑之間被利物浦搶先，庫爾圖瓦也因此心生不滿并罷訓離隊，切爾西只能向畢爾巴鄂支付解約金，以7160萬英鎊砸下二號選擇凱帕。這筆高于市價的交易并不成功，而多數球迷在凱帕助球隊奪得超級杯后也未能同西班牙門將完成和解。

再一樁則是昨季投入9750萬英鎊重金迎回的盧卡庫，“小魔獸”僅一季便將以700萬租借費再投國際米蘭懷抱，有嚴厲評論認為：這筆交易應當載入切爾西21世紀最失敗轉會史冊。除此之外，切爾西還在今夏相繼失去了呂迪格和克里斯滕森兩大中衛。格拉諾夫斯卡婭在藍橋的最后一季顯然難言成功。不過不會有人以此評定格姐的整個切爾西生涯，更何況新主伯利在高層任免公告中已經確認，當前的轉會窗，格姐將繼續工作，以幫助球隊完成過渡。在真正的告別到來之前，格拉諾夫斯卡婭仍有機會完成扭轉乾坤的職業絕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