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嚴益唯述評

2019年底，恰逢中國足協推出2020版中超新政之際，記者以《無新政不足協》一文質疑中國足協長期以來，在制定聯賽政策的時候過于隨意，想到哪算哪，導致了奇葩政策密集出臺。三個賽季之后的當下，記者則建議中國足協要趁著班子成員大幅度變化的這個時間窗口換一個活法，應該將“維穩”的“新政”提到議事日程上。所謂“維穩”，就是能夠滿足職業俱樂部對政策穩定性和可預測性的剛性需求，維護俱樂部的穩定。所謂“新政”，則是相對于中國足協長期以來制定的許多——朝令夕改，無法幫助俱樂部穩定預期，時常還會增加俱樂部經營風險的——政策而言的。

2020版中超新政發布之際，恰逢中國足協新一屆領導班子上任不久。無論是他們的履歷還是向媒體公開表達出來的深化改革的勇氣，還是值得中國足球圈有點小小的期待的。彼此，記者的文章，并非對當時足協領導班子的不信任，而實在是對中國足協長期以來決策的隨意性和任性不以為然。而當時的新班子成員，恰好在這一點上仍然表現出了強大的慣性，這讓記者略感失望。

其實，不管政策制定者的初衷多么好，如果每年密集出臺的聯賽新政，不能給俱樂部的發展帶來更好的穩定性和可預測性，都不能算可靠的政策。因為，中國足協制定的聯賽政策，無論看似多么討巧，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服務好聯賽。而聯賽是由一個個俱樂部和支持俱樂部的球迷以及各方參與者所組成的。如果每到一個賽季，足協總是憑著一紙行政令，冷不丁地強推一些新政，不顧及俱樂部的感受和利益，讓俱樂部不得不圍著朝令夕改的新政團團轉，這樣的政策無論看似多么必要，其實都是與中國足協的屬性是背道而馳的。2015年3月，國務院印發的《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下稱，《方案》），明確要求中國足協應當“增強服務意識，克服行政化傾向”。這一并不過分的要求，之所以被鄭重寫入了《方案》中，說明長期以來，中國足協制定政策的確就是缺乏服務意識，行政化傾向嚴重。正因為現狀和愿景相去甚遠，所以才需要改革。

但匪夷所思的是，《方案》印發已經將近八年了，中國足協似乎仍然沒有領會《方案》中的這一條改革要求。

近日，中足聯籌備組宣布了新賽季主要政策，看得出足協很努力地想引導聯賽穩定地發展。但這些政策的腔調，仍然帶著一股濃濃的行政化的味道——一些本應當是屬于俱樂部的決策權，被中國足協召集的這個籌備組給越俎代庖了。比如，新政要求中乙聯賽每隊不多于5名31歲及以上球員的政策，要求得太瑣碎，等于在替俱樂部組建球隊了。中足聯籌備組的官方解釋是，這項政策對絕大多數俱樂部影響不大，絕大多數俱樂部是支持的。其實這樣的解釋，恰恰反應了中國足協為何出臺這么多奇葩政策還依然自我感覺良好的原因所在：足協出臺政策，根本就無視俱樂部發展的穩定性和可預測性。只要足協愿意，就可以很容易地用行政化的手段推出讓人猝不及防的政策。換言之，足協出臺政策根本不覺得是應該為俱樂部服務，而是把政策當作管理俱樂部的行政手段。

以上這個中乙聯賽的政策實在是弊大于利。首先，這會讓一些以老隊員為主的乙級聯賽俱樂部無所適從，大大增加了這些俱樂部生存的風險。這種強行推行的新政，也是導致不斷有職業足球俱樂部玩不下去的一個關鍵原因：投資人根本不知道每個新賽季會有什么新玩法。政策的不確定性大大增加了這些俱樂部經營的風險。如果把時間擴展到三年，或者十年來看，這種政策風險對于絕大多數俱樂部而言都難以規避的。以這次中乙聯賽這個政策為例，或許這次覺得大多數俱樂部影響不大。但，這些俱樂部只要經營下去，總會提心吊膽。因為如此密集的足協“新政”，總有一款會讓這些俱樂部成為潛在的受害者。對于大多數俱樂部而言，嚴重損害自己利益的足協奇葩政策雖然會遲到，但大概率是不會缺席的。如果俱樂部長期處于對政策毫無可預測可言的不安之中，俱樂部是很難做出穩定的長遠發展規劃的，聯賽環境或者股東的經營環境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可能就會讓投資人做出退出不玩的決定，最后必然會損害聯賽的穩定性。

此外，足協這種密集出臺的奇葩新政，還會給權力尋租帶來空間。因為以目前這種方式出臺的政策，決策時間很短，而且隨意性很大，甚至就是少數人一念之間的事。那么，俱樂部客觀上是愿意付出代價，能早一點獲得政策的信息。因為，那些能夠更早得到準確信息的俱樂部，相對容易減少經營風險，獲得競爭優勢，這顯然是違背中國職業聯賽價值觀的。甚至，足協還可以按需修改規則，出臺新政以幫助特定的俱樂部，造成更大范圍的不公平競爭，比如飽受爭議的七外援政策。

過去十多年來，中國足協的領導班子換了一茬又一茬，政策變來變去，惟一不變的就是總是不斷推出奇葩的新政，給各俱樂部帶來各種“背刺”。現在，足協的領導班子成員又面臨著更新，希望中國足協未來推行政策的時候，真的能夠格外重視政策的穩定性和可預測性。穩定而可預測的政策，對聯賽的穩定發展極為重要，但對足協而言卻要求更高。足協首先需要健全足協內部的管理機制，“增強服務意識，克服行政化傾向”。只有足協內部完成這樣的改革，足協未來的政策才可能與以往的奇葩政策有本質的不同，才能滿足俱樂部對政策穩定性和可預測性的剛性需求，才可能讓俱樂部投資人少一點擔驚受怕，多一點長遠規劃。對于中國足協而言，目前急需的與其說是組建更好的領導班子，不如說是痛定思痛，思考如何落實《方案》要求，完成足協內部改革，讓“維穩”的“新政”能夠盡快取代那些奇葩的“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