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沈天浩

從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來。詹路易吉·唐納魯馬今年26歲，經歷的故事卻比很多人整個職業生涯遇到的都多。無需懷疑：他肯定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對他來說，阿森納是個特別的對手：去年秋天，巴黎在歐冠聯賽階段客場0比2負于槍手，是役唐納魯馬表現不佳，先是出擊撲空，又在定位球防守中判斷位置失誤，被哈弗茨和薩卡先后破門。這一次，兩隊在半決賽狹路相逢，唐納魯馬兩回合做出9次撲救，為己方贏得決賽門票立下頭功。

英國人的克星

八天前，唐納魯馬回到了酋長球場。他在比賽中展現出驚人的下地速度：馬丁內利瞄遠角，特羅薩爾嘗試斜射，都被他拒之門外。首回合主場一球告負后，阿森納今晚沒有被巴黎人的巨型橫幅嚇倒，反倒在開場后展現出極其強勁的攻勢——倘若運氣再好些，他們確實有可能早早將總比分扳平。

然而，唐納魯馬像一把巨大的鐵鎖，讓槍手們無法推開通往慕尼黑的大門：馬丁內利混戰中的攻勢，厄德高質量極高的貼地斬，都被意大利人靠驚人的反應力截下。來到下半場，薩卡在禁區內兜出的弧線，依然被唐納魯馬極限封出。阿森納邊鋒搖了搖頭，臉上寫著不可置信：他是否想到了四年前被意大利人支配的絕望？

是的，四年前在歐洲杯決賽連續撲點的唐納魯馬，依然是英國人的克星。本賽季歐冠，巴黎成了英超豪強們名副其實的噩夢，三支殺入16強的英超球隊，最終都被他們淘汰——或者說，被唐納魯馬淘汰。

八分之一決賽，巴黎遭遇聯賽階段的頭名利物浦，兩隊各自在客場取勝，最終將命運訴諸12碼前，而唐納魯馬在門線上擊敗了努涅斯和瓊斯，延續了逢點球輪盤賭幾乎必勝的傳統。說起來，他在常規時間的撲點率算得上出色（15/58，26%），卻仍不及漢達諾維奇這樣的專家（27.4%），但職業生涯中7次參加點球大戰，有6次都成為贏家（唯一的例外是2021-22賽季法國杯），且每次都能撲出至少一球。唐納魯馬的撲點“受害者”名單上，不乏C羅、莫德里奇和迪巴拉這樣的知名球星，可憐的薩卡也在其列。

八強戰對陣維拉，唐納魯馬再次展現出強大的門前統治力：從曼聯租借來的拉什福德風馳電掣，本來可以成為維拉公園的英雄，可他在禁區內的攻勢被意大利人封堵，禁區線上的高質量射門也被拒絕。拉什福德從右側傳中，巴黎防線出現失誤，蒂勒芒斯的頭槌勢在必進，唐納魯馬飛翔著將皮球攔下。維拉后場長傳，拉什福德虛晃一槍，身后的阿森西奧突然殺出，單刀球又被巴黎門將出擊化解！

也正是在那場比賽之后，意大利天空體育演播室展開討論：今天的唐納魯馬，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門將？對于這個問題，科斯塔庫塔表示：“如果他不是最好，那么也沒有人比他更好。”卡佩羅則給出三個候選：唐納魯馬，庫爾圖瓦，迪布·馬丁內斯。皇馬守護神是上屆歐冠得主，阿根廷人則連續兩年拿到雅辛獎，他本賽季在歐冠的表現同樣突出，但在直接對話中被唐納魯馬擊敗。今年的唐納魯馬，既想拿到歐冠，也想競逐最佳門將的個人榮譽。

“夏天哥”的神跡

就在唐納魯馬將巴黎帶入決賽的前一天，佐默在梅阿查享受了自己的英雄之夜。全場7次撲救的數據，完全無法概括瑞士人在那場經典對決中起到的關鍵作用：他在已經移向另一側的情況下，依然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撲出埃里克·加西亞極近距離的必進球，又在隨后的比賽中成為亞馬爾無法逾越的一堵墻，加時賽下半場用指尖托出巴薩天才射門的那一瞬，最能代表國米在刀尖上跳舞、從強敵手中搶得晉級資格的驚險與壯闊。藍黑世界的記憶則回到了15年前：也是在對陣巴薩時，儒利奧·塞薩爾用一記世界級的撲救，拒絕了梅西的進球。

佐默在賽后領取了歐足聯官方的最佳球員獎項，并被隊長勞塔羅推到了北看臺下方，接受球迷們專門獻給他的掌聲與歡呼。瑞士門神曾經因一項極限記錄登上媒體頭條：2022年夏天，他在門興對陣拜仁的比賽中，單場完成19次撲救，幫助小馬駒以1比1逼平對手，而在諾伊爾世界杯后因滑雪受傷時，佐默又被選定臨時頂班。巴伐利亞之旅只持續了半年，佐默在2023年加盟國米，然而在兩個藍黑賽季中，他留給人們的印象更多地是穩健可靠，而不是數不清的神撲。

直到這一場。在藍黑軍團近年來最富戲劇性、最動人心魄的比賽中，瑞士人展現出自己瘋狂的一面。人們終于將目光放在了佐默的身上：上賽季，他在參加的43場正式比賽中，有25場保持城門不失，可絕大多數的贊譽都留給了后衛們；本賽季，國米在聯賽中防守遇到問題，佐默卻依然是在歐冠零封場次最多的門將（7場）。

進一步看數據：對手射門后的進球預期，與實際取得進球數的差值，通常被用來衡量一名門將撲救的貢獻度。這項數據上，佐默同樣位居歐冠所有門將之首，達到了+5.1。也就是說：按照射門后進球預期的總值，國米本賽季歐冠“本該”丟掉15.1個球，實際上卻只丟了10個（其中6個還來自與巴薩的兩回合）。

國米兩年后再進歐冠決賽，人們自然而然地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門線前的奧納納性格活躍，愛出風頭，他的出球能力讓瓜迪奧拉眼饞不已，到頭來卻成了曼市另一支球隊的引援目標。奧納納轉投紅魔，為國米帶去超過半億歐元收入，而佐默從拜仁來投，價格大約只是奧納納轉會費的八分之一。說到這里，拜仁也成了國米在歐冠的手下敗將，年輕門將烏爾比希表現不錯，卻畢竟欠缺經驗。塞貝納大街的老幾位，對此是否會有些后悔？如果佐默尚在隊中，對于如今的拜仁也會幫助巨大。

門神決定冠軍？

兩位門將的氣質與經歷，似乎恰是對方的反面。唐納魯馬年少成名，曾經被寄予厚望，又屢次陷入低谷，一度飽受批評、無人疼愛，卻總是能夠重新站起。他是個無比強大、卻不招人喜歡的門將，意大利人在2021年歐洲杯奪魁后，將唐納魯馬短暫地奉為英雄，但彼時的他已經決定出走巴黎，犯了紅黑世界的眾怒，而他每次在賽場上出洋相（最典型的當然是被本澤馬斷球的那一次），都會成為意大利足球世界的笑料。看起來，唐納魯馬的失誤畫面比神撲集錦更受歡迎。這當然很奇怪。

佐默則是個招人喜歡的家伙。很難想象有任何人會有任何理由去討厭他。可他的職業生涯顯然不如唐納魯馬幸運：絕大多數時間里，他只能在歐冠集錦的邊角料里，以巴塞爾門將的身份亮相，或是在轉投德甲之后，成為“反拜仁敘事”的獵奇向故事主角。他真正進入豪門，已經年滿34歲。人們在談論這一代最好的門將候選時，隨便提起10個名字，佐默大概率也不在其中——他習慣被人忽視。

5月底的慕尼黑，唐納魯馬和佐默都有機會改變自己和球隊的命運。瑞士人肯定很熟悉這座城市，而巴黎門將很熟悉……國米。這支球隊有他的國家隊隊友巴斯托尼、迪馬爾科和巴雷拉等人，還有老伙計恰爾汗奧盧，米蘭球迷們對此作何感想？說正經的：國米現在的門將教練斯皮內利，正是唐納魯馬的恩師。斯皮內利曾經與孔蒂在意大利國家隊和切爾西合作，又在文圖拉時代短暫重回科維爾恰諾，此后在2018-2023年間一直在巴黎圣日耳曼工作。2024年，巴黎迎來了新的門將教練：西班牙人博爾哈·阿爾瓦雷斯。《隊報》在一篇文章里表示，阿爾瓦雷斯嘗試讓唐納魯馬重新審視對足球的認知。

唐納魯馬大戰國米，這樣的畫面在當年的意甲賽場上時有出現，但以這樣的身份、在這樣的舞臺上出現，還是讓人感到好奇。歐冠決賽上一次上演意大利球員以對手身份迎戰意大利球隊，還要追溯到1998年：彼時皇馬陣中的意大利后衛帕努奇，隨隊擊敗尤文圖斯捧杯。

人們的好奇心還有另一個來由：巴黎和國米此前從未在正式比賽中有過交鋒，初次碰面就是決賽。說起來，過去5個賽季的歐冠決賽，在場面上都算不上精彩，但最終贏家無一例外，都有一位極其出色的門將：2020年，諾伊爾粉碎了巴黎歐冠捧杯嘗鮮的夢想；2021年，愛德華·門迪幫助切爾西有些令人驚訝地擊敗曼城；2022和2024年，庫爾圖瓦先后對陣利物浦和多特蒙德，表現有如神助；2023年，曼城在對陣國米時落入下風，可埃德松數次救險……

這一次呢？唐納魯馬vs佐默，關乎兩隊的冠軍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