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約記者沈天浩發自慕尼黑

“照這么踢，德國隊去了世界杯怎么辦？”

阿根廷傳奇記者塞爾吉奧·萊文斯基前兩天接受了我的采訪。此番在安聯球場的媒體中心再度碰面，沒有過多寒暄，開口就是聊足球。作為阿根廷人，他曾經在2006-2014連續三屆世界杯上，見證了自己的國家隊被德國淘汰出局，如今還是禁不住慨嘆老對手的衰頹。

說起來，曾經的德國戰車是很多球隊的克星，也包括葡萄牙——C羅對此肯定有充分認知。作為足球運動史上最大的贏家之一，CR7此前在生涯中五次與德國隊交手，均告敗績；他本人在219場國家隊比賽中打入136球，可面對德國時只有1球進賬。

壯心不已

這一次，C羅在職業生涯的暮年，終于打破了對德國的不勝紀錄。當他在第68分鐘接到努諾·門德斯的橫敲，門前推射打入反超進球時，是否也劃掉了未竟事宜清單上的一行字？對于我的問題，葡萄牙主帥馬丁內斯在發布會上給出回答：“不，我覺得C羅想的其實很簡單。他是一個典范，總是渴望不斷進步，每天早上起床時，不論昨天發生了什么，都不會失去那種饑餓感。這種狀態，當然是有感染力的。”

“今天，我們祝賀基米希解鎖了100場國家隊比賽的里程碑。這非常了不起，但你看看C羅，他已經闖過了200場大關，而這樣的成就，真的很難用語言來形容。C羅不是為了打破紀錄才起床，也不是為了糾正什么才起床。他只是把未來的每一天，都當作一個讓自己變得更好的機會，而這是一種非常難以實現的境界——說到底，他也是人類啊。以通常的人性來說，贏過之后就會沒那么有動力，但C羅不是這樣的。”

C羅進球以后，安聯球場的分貝數也達到了新高。即便是在慕尼黑，五盾軍團的球迷們依然占領了一整面看臺，《球報》的同行對我表示，大約有15000名葡萄牙人來到了現場，他們中的一多半并不生活在葡萄牙，而是在德國、法國、盧森堡等國打拼。

“我是，我是葡萄牙人！無論你去哪，我都會跟隨，只為見你贏。”客隊球迷將2024歐洲杯上的助威歌，又一次帶到了德國——和一年前一樣，他們在看臺上集體揮舞旗幟，帶來鮮烈的畫面感。葡萄牙人齊唱的旋律，主題是“旅人”，這符合這一民族的漂泊命運，而它的靈感其實來自一首波爾圖球迷歌曲。那首歌的第一句是：“我是巨龍！”

巨龍之子

弗朗西斯科·孔塞桑也是“巨龍”。不僅如此，他還是“巨龍之子”。過去一段時間，他和老爸的日子都不太好過：父子倆分別坐在米蘭和尤文的板凳席上，盡管身份不同，卻都逃不過亞平寧之旅高開低走的命運，如今都要在迷霧中尋找未來。回到國家隊，小孔塞桑找回了信心：替補上陣后不到5分鐘，他在中場高速帶球，輕松過掉面前的戈森斯，來到禁區前沿，用左腳兜出一條美妙弧線，為葡萄牙人扳平比分。

葡萄牙隊最終反敗為勝，也終結了對陣德國長達四分之一個世紀的不勝紀錄。上一次五盾軍團摧毀日耳曼戰車，還要追溯到2000年歐洲杯，那場球的比分是3比0，進球者是：孔塞桑，孔塞桑和孔塞桑。當時，老孔塞桑效力于拉齊奧，才華比效率更出眾，這事實上是他職業生涯中唯一的帽子戲法。憑借這一場球，老孔塞桑與托馬斯·穆勒、施魏因斯泰格并列，至今是德國-葡萄牙這組對決的歷史射手王。

當然，現在這個經常憂郁、有時憤怒、偶爾抽雪茄的老孔塞桑，當年也是面容清秀、形象飄逸的小孔塞桑。想要了解教練職業對人的摧殘，只需看看他就知道。比起父親塞爾吉奧，弗朗西斯科·孔塞桑的青少年階段要幸福得多，他有著優渥的家境，順風順水中成長，在一年前的漢堡絕殺捷克，成為國家英雄，并在接下來的夏窗租借加盟尤文，一度成為球隊進攻的頭號利器。僅僅幾個月后，小孔塞桑突然發現自己不再位于計劃中心，甚至連被買斷也成了奢望。這是他職業生涯的第一次挫折。

如果還生活在父親踢球的那個時代，弗朗西斯科·孔塞桑大概會在慕尼黑的這一夜過后，拿出一件信封，裝進一盤錄像帶，里面是自己這半個多小時的比賽集錦。葡萄牙隊反超之后，他甚至還有殺死懸念的機會，只是這次的內切射門擊中遠端立柱。無可奈何的若納坦·塔，此刻是否想到了一年前都柏林的盧克曼？

大概所有球員都渴望成為首發，但只有一小部分能夠在替補席上做足準備，并找到更強的動力。小孔塞桑就是其中之一：一年前的歐洲杯打入絕殺，本賽季的國家德比一擊制勝，這一次在慕尼黑成為英雄，他的身份都是板凳奇兵。

板凳角力

替補席上的資源，也直接決定了本場比賽的成敗。第59分鐘，維蒂尼亞、孔塞桑和塞梅多一齊登場；2分鐘后，納格爾斯曼也連換三人：戈森斯、格納布里和菲爾克魯格。佛羅倫薩邊翼在四年前的那場歐洲杯對決中，傳射建功成為主角，這一次卻成了孔塞桑世界波的背景板——看起來，他已經不再適合這支德國國家隊。格納布里的表現和薩內一樣令人失望，俱樂部賽場上狀態下滑明顯的菲爾克魯格，則和布爾卡特、克萊因丁斯特、沃爾特馬德一起，輪流成為這支德國隊的鋒線答案——此情此景，你在幾年前能否想象？

德國隊在大部分時間里踢一套3421，但邊翼衛進攻時能夠壓上、防守場景中卻完全回不去——這根本不是個3/5后衛的彈性機制。納格爾斯曼的三中衛總是直面葡萄牙人的三叉戟，每每顯得狼狽不堪；基米希跟不上佩德羅·內托的飛馳腳步，若納坦·塔也沒辦法在一對一中遏制他的腳步，身旁的后防搭檔科赫和安東更指望不上。

德國隊穿著藍領，對面的葡萄牙人卻在替補席上藏著維蒂尼亞、帕利尼亞和孔塞桑；基米希百場變成“里程悲”，若昂·內維斯卻在右后衛位置上表現出色、整場飛奔，看起來是更有效的萬金油。如果巴黎中場雙星不是因為剛踢完歐冠決賽、本役接力出場，只怕客隊的統治力會變得更加夸張。

歐國聯爭冠無望、失去彌補本土歐洲杯遺憾的機會，還遠遠不是全部。德國隊在家門口被葡萄牙擊倒，兩隊的技術水準看起來完全不在一條線上，這才是更讓人憂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