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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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訓這個詞，原本很時髦，現(xiàn)在卻成為了中國足球圈時常引發(fā)爭議和懷疑的用語，至少人們隱隱約約地知道，青訓這件事放在中國，很多的名頭和操作都是可疑的。

真正的青訓又是什么呢？到底什么是青訓？這個問題如果放在足球傳統(tǒng)深厚的國家，就好比是在問，到底什么是足球？是什么讓足球成為社會如此重要的一部分？

8月14日，公認的“阿根廷足球青訓教父”拉蒙·馬多尼去世，享年83歲。這位一度在阿根廷國家隊陣容里擁有7名弟子的青訓教練，給足球世界留下的全是簡單的話：

“球員是天生的，我們的工作是雕琢他們。”

“如果一個小孩能雙腳控球，理解比賽的基本概念，站位合理，就可能是與眾不同的。”

“有些小孩愛說自己的位置是前腰，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哪個位置在哪里。” “培 養(yǎng)好 球員和培 養(yǎng)好人一樣重要。”

馬多尼的名字在《足球周刊》的這個專欄里曾經(jīng)閃現(xiàn)過。我在2023年撰寫過的一篇專欄，關于麥卡利斯特兄弟的成長環(huán)境——布宜諾斯艾利斯公園俱樂部。俱樂部重要的創(chuàng)辦者是巴蒂斯塔家族，而核心的教練就是拉蒙·馬多尼。在他去世之際，我認為有必要為這位阿根廷足球老人留下一份記憶。

拉蒙·馬多尼不是職業(yè)球員，他曾在阿根廷青年人隊梯隊接受過訓練，但因為“踢球就是為了找樂”，未能有所成就。但他認識了老巴蒂斯塔，后者在管理公園俱樂部的時候，邀請拉蒙·馬多尼擔任少兒教練。

此時拉蒙·馬多尼已經(jīng)37歲，在接下來的40多年，他培養(yǎng)出的球員名字如雷貫耳：雷東多、坎比亞索、里克爾梅、索林、特維斯、加戈、普拉森特……2007年接受《號角報》訪問時，拉蒙·馬多尼曾說，他的終極目標是發(fā)掘出下一個馬拉多納。目標雖沒有實現(xiàn)，但他在2022世界杯冠軍隊中擁有兩個重要學生，這已經(jīng)相當了不起。

兩人包括前文提到的亞歷克西斯·麥卡利斯特，還有帕雷德斯。他們都可以被視作拉蒙·馬多尼重要的關門弟子，麥卡利斯特從小以公園俱樂部為家，帕雷德斯作為被拉蒙·馬多尼親自發(fā)掘的苗子，和老帥感情至深。2022年卡塔爾世界杯奪冠后，帕雷德斯親自回俱樂部探訪拉蒙·馬多尼，師徒兩人動情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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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擁有兩家肉鋪和一輛卡車，但我放棄了一切，選擇投身于這份美妙的事業(yè)。”——拉蒙·馬多尼做的是怎樣的工作？

他選拔和培養(yǎng)的球員大都和阿根廷青年人俱樂部或博卡青年隊有關。因為公園俱樂部早期出成績以后，立即得到了阿甲俱樂部的青睞。公園俱樂部先是和阿根廷青年人隊保持合作關系，1996年又開始和博卡青年隊合作，直到2010年博卡單方面中斷。

豪門足球俱樂部不斷涌現(xiàn)各種擅長運用現(xiàn)代科技手段的星探，拉蒙·馬多尼反復強調(diào)自己屬于“老派教練”。業(yè)界有很多關于拉蒙·馬多尼的傳說，但他本人反對神話，他多次表示，自己做的是簡單的工作，甚至沒有料想到可以把它做得這樣好，“沒有太多秘密，多觀察、多分析、多討論、多比較。時間長了，如果你熱愛這份工作——我非常熱愛——就會培養(yǎng)出一種挑選潛力球員的特殊嗅覺。”

在技術層面，可以認為拉蒙·馬多尼是一個偉大的發(fā)掘者和雕琢師，就像他的那句名言：“球員是天生的，我們的工作是雕琢他們。”和他接觸過的人都能感覺到，拉蒙·馬多尼更接近于一個偉大的教育者，像那種桃李滿天下、備受尊重的老師。他清晰地記得每個球員的出生年份、在梯隊的爆發(fā)時間。他尊重球員的天賦和直覺，同時強調(diào)他們提升自己的弱項和不足之處。

帕雷德斯是8歲時被拉蒙·馬多尼看上的。當時他代表小球隊“南城微風”出戰(zhàn)公園俱樂部，拉蒙·馬多尼在比賽后主動聯(lián)系帕雷德斯的父母。由于帕雷德斯家人都是博卡忠實粉絲，當然是很高興地接受了邀請。

拉蒙·馬多尼說，帕雷德斯在幼年時就展現(xiàn)出不俗的技術，當時就已經(jīng)擅長地面?zhèn)髑蚝痛┩感灾比亟ㄗh帕雷德斯提升比賽節(jié)奏和侵略性：“不僅僅是要踢得好，還要在對抗中更強硬，搶占位置，用身體卡位。”

加戈早年因為太瘦小，在梯隊沒有出場機會。他因而情緒低落，拉蒙·馬多尼問他，“你的目標是在梯隊踢球，還是在一線隊出場？”加戈立即被問醒了，他選擇了等待，最終獲得了回報，甚至年紀輕輕就從博卡轉會至皇馬。后來加戈每次回到阿根廷都會探望恩師，和孩子們分享經(jīng)驗。

坎比亞索則被另一種方式“因材施教”。他動情地回憶拉蒙·馬多尼，“您是我在足球世界里遇到的最重要的人之一。在您給我的無數(shù)教誨和回憶中，最讓我銘記的是那句話。當時我還是個孩子，您總是批評我。我很難過，但您卻說：‘我對你嚴格，是因為我知道你能做到。如果哪天我不批評你了，你才該擔心。’這句話讓我從您和后來的教練那里學會了成長。謝謝您，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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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培養(yǎng)出過很多球星，拉蒙·馬多尼從未尋求建立自己的品牌獲得巨大經(jīng)濟回報，或者徹底進入豪門俱樂部系統(tǒng)。他始終停留在自己最喜歡的位置：在足球最基層，和孩子們在一起。

這也使得拉蒙·馬多尼頻繁地以普通人的身份收獲著足球帶來的特別快樂：成名后的球星總是會來拜望他。2006年，在阿根廷國家隊擔任隊長的索林支付了所有費用，邀請拉蒙·馬多尼去德國觀看世界杯。

拉蒙·馬多尼對弟子們的索求很少，內(nèi)容是固定的。他通常希望弟子們：一是把探望放在梯隊訓練時間，這樣可以和孩子們見面，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為他們提供鼓勵；二是給他幾件簽名球衣，但不是拉蒙·馬多尼個人收藏，而是被他用于獎勵梯隊學員，激勵他們?nèi)〉眠M步。

在樹人過程中，拉蒙·馬多尼的一個手筆是更換球員的位置。這可能是最接近“業(yè)余變職業(yè)”的環(huán)節(jié)。很多小孩進入公園俱樂部的時候，或者在公園俱樂部梯隊早年階段，踢的是靠前的位置。像索林、普拉森特都是邊鋒，但拉蒙·馬多尼把他們改造成了邊后衛(wèi)。在他看來，小球員的目標是最終在阿甲俱樂部一線隊成為職業(yè)球員，就必須根據(jù)個人實際情況進行調(diào)整、改造和雕琢。

拉蒙·馬多尼直到去世前不久仍然活躍在青少年足球第一線，他去世的消息是由公園俱樂部發(fā)布的，這或許是最貼切的總結：

“您是夢想的導師，亦是才華的鍛造者；是不知疲倦的育人者，更是阿根廷足球的精神坐標。您的激情、奉獻與遠見，深深鐫刻在無數(shù)球員的生命里，也銘刻在所有有幸結識您的人心中。感謝您讓我們明白，真正的遺產(chǎn)不在于獎杯和榮耀，而在于那些因您而成長的人。永別了，親愛的拉蒙，愿您安息。”

本文原載于第921期《足球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