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馬德興報道

當中國2008年齡段U17女足4比0擊敗厄瓜多爾，以2勝1負小組第二的成績出線，從而實現中國女少隊在國際足聯女足U17世界杯上的歷史性突破時，相信很多球迷會為女足小姑娘們的精彩演出而高興與喝彩，但對這支隊伍的主教練卻很少留意，甚至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支隊伍的主教練是曾征戰過2005荷蘭世青賽的中場球員王洪亮。令人感慨的是：在中國男女各級國字號隊伍已徹底“洋化”的大背景下，王洪亮是當下僅存的一名“土帥”。

國字號僅存的一名土帥

由于女足本身關注度不夠，外界或許并不清楚，目前這支隊伍的主教練王洪亮是中國男女各級國字號隊伍中僅有的一名本土教練，而且上任伊始也一直處于被質疑狀態。但這次摩洛哥女足U17世界杯，王洪亮不僅自己爭氣，更為中國本土教練爭得了榮譽。

近幾年來，尤其是在三年前展開了深入反腐運動后，本土教練已被“標簽化”，即本土教練都是“酒囊飯袋”“無用之輩”，所以各級國字號隊伍無論男女大都“洋化”。男足各級國字號隊伍從國家隊到U23國足(國奧隊)、到U20國青隊再到U17國少隊，是清一色的外教。女足從國家隊到U20女青隊也都是洋帥。直至去年5月在印尼進行的U17亞洲杯，中國女少隊在形勢大好的情況下輸給韓國女少隊、無緣女足世少賽，中國足協才意識到：女少隊未能出線的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找錯了教練。這就好比當初中國足協強行讓韓國男足教練樸泰夏去執教中國2000年齡段女青隊一樣，結果在2019年于泰國進行的女足U19亞青賽上甚至連四強都未能進入。

也正是因為澳大利亞人埃格蒙德率中國07年齡段U17女少隊無緣亞洲前三，這才讓王洪亮有機會成為目前中國男、女足各級國字號隊伍中的唯一一位土帥。去年8月，因為要參加在韓國進行的中日韓體育交流大會，當時足球項目設立的是女足，中國足協在沒有隊伍的情況下，臨時讓中國女足精英訓練營教練組中的成員王洪亮擔任中國U18女青隊主教練，率隊東征。結果，王洪亮率隊戰勝了韓、日對手，獲得了冠軍。也正是因為這個冠軍，在亞足聯通知中國U17女少隊將作為亞洲四個代表之一出戰2025年摩洛哥女足U17世界杯之后，中國足協著手組建隊伍進行準備，在找不到合適人選的情況下，才想到了讓王洪亮一試。

不為外人所知的是，在當時中國足球的大形勢下，各方對中國本土足球教練極度不信任。所以，在中國足協正式官宣王洪亮擔任08年齡段U17女少隊主教練之前，除了需要通過選帥小組的業務考核之外，更重要的是還需要經過紀檢等相關其他部門的審核。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之后，中國足協才正式官宣。

某種程度上，王洪亮上任伊始就背負著相當大的壓力，畢竟在當時的形勢下，他是僅有的一名中國本土教練，而各方對中國足壇的本土教練是極不信任的。所以，王洪亮上任時沒有提任何要求，哪怕是助理教練也是一個不帶，完全由中國足協指定，就是生怕被扣上各種“帽子”。但慶幸的是，盡管助手與工作團隊中沒有一人是王洪亮自己欽點的，但所有助手和工作人員都各盡其職，幫助中國女少隊完成了歷史性的突破。

歷史突破都是中國土帥

不過，當外界認定中國足球想要突破必須由外教掛帥時，歷史上，率中國青少年足球實現突破的卻是清一色的土帥。

當中國男足青少年隊伍自2005年荷蘭U20世青賽、秘魯U17世少賽后已經遠離世界大賽舞臺整整20年之時，中國女足青少年隊伍其實整體情況也是相當不樂觀。自天津教練王軍率1998年齡段中國U20女青隊參加了2018年在法國進行的第9屆女足U20世青賽之后，中國女青隊已經連續缺席了兩屆世青賽，明年在波蘭進行的第12屆女足世青賽能否取得參賽資格，目前尚難預料。而中國女足U17女少隊在2014年第二次參加了女足U17世少賽之后，時隔8年，來自原北京三高的教練王安治率中國05年齡段U17女少隊參加了2022年在印度進行的第7屆女足U17世界杯。不過，中國女少隊能取得參賽資格，還在于原本以2019年亞洲女足U16少年錦標賽亞軍身份獲得參賽資格的朝鮮隊因為疫情宣布退出，亞足聯遂決定由獲得第三名的中國女少隊入替。這才使得中國女少隊能夠時隔8年之后第三次征戰世少賽。

此番08年齡段U17女少隊能夠征戰世少賽同樣是幸運的，因為國際足聯決定從今年開始，女足U17世界杯賽每年進行一屆，其中亞洲有4個席位。但因為亞足聯來不及進行亞洲范圍的預選賽，所以在去年的女子委員會會議期間做出決定：參加2025年第9屆女足U17世界杯賽的亞洲代表隊以過去三屆女足U17亞洲杯以及U16亞錦賽的成績作為依據，四支成績最好的隊伍代表亞洲出戰。中國女少隊正好排名亞洲第四，排在日本隊、朝鮮隊以及韓國隊之后。于是，中國女少隊得以有史以來第四次參加世少賽。

在10月24日結束的小組賽中，中國女少隊5比0大勝挪威，2比5不敵美國，4比0大勝厄瓜多爾，以小組第二的身份實現了歷史性的突破，第一次晉級淘汰賽。根據國際足聯擬定的賽程，中國女少隊將在10月28日迎戰巴西隊，進行1/8決賽。能否闖過這一關、挺進世界八強，相信中國球迷甚為關注。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未來的中巴之戰結果并不重要，因為身為主帥的王洪亮已經再次為中國本土教練正名了。

當中國女少隊取得歷史性突破時，或許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即無論男女，幫助中國青少年足球實現歷史性突破的，無一例外都是中國本土教練。

中國男足U20國青隊主教練、德國人克勞琛一直為國內球迷所推崇，因為克勞琛率85年齡段國青隊在2005年的荷蘭世青賽上大放異彩，一舉殺入16強，最終名列第10位。不過，人們或許忘了：在2004年的U19亞青賽上，是中國本土教練殷鐵生率隊從亞洲突圍、拿到的世青賽參賽權。如果沒有殷鐵生率隊獲得亞青賽亞軍，克勞琛根本就沒有機會率國青隊征戰世青賽。而且，即便是克勞琛率隊殺入了16強，也沒有突破沈祥福率1981年齡段國青隊在2001年阿根廷男足U20世青賽上躋身16強的成績，而且，以曲波、杜威為代表的國青隊在那屆世青賽上是亞洲唯一一支殺入淘汰賽階段比賽的亞洲球隊。再往前，朱廣滬曾率隊征戰過1997年馬來西亞U20世青賽。再往前追溯至上世紀八十年代，高豐文曾在1983年率國青隊第一次取得征戰世青賽的資格，而張志誠則在1985年率隊殺入了八強。

女足青少年方面，在2004年和2006年，王海鳴與商瑞華分別率中國女青隊連續獲得U20世青賽亞軍之后，無論是女青隊還是女少隊，本身征戰世界大賽的機會就不多，但即便是參賽，再也沒有能夠從小組中出線過。此番中國08年齡段U17女少隊從小組賽中殺出重圍，是中國青少年女足隊伍19年來第一次躋身世界大賽淘汰賽階段比賽。從這個角度來說，王洪亮作為隊伍的主教練，功不可沒，這無疑是給中國本土教練輸入了一針強心劑。

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

一個月前，當記者前往蘇州太湖足球基地觀看中國U17女少隊訓練與比賽時，曾與帶隊的幾位教練包括王洪亮、姜寧、朱挺、關震、張池明(當時負責中國U23女足國家隊)等有過一次長時間的交流。當年，記者作為跟隊記者，曾跟隨他們在德國巴特基辛根一路走到荷蘭、見證了他們作為球員時的輝煌時刻。這一次暢談讓記者對作為教練的他們有了全新的認識與認知，因為暢談的話題始終沒有離開過足球、足球戰術以及諸多足球場上的細節。而他們談得最多的就是現在的中國足球太缺練了！更讓記者感慨的是：作為“85后”，他們從教之后的理念與思想完全有別于60后、70后包括80后老教練，中國足球更應該給這些“85后”年輕一代教練以機會。

但很遺憾，在當前中國足壇的大環境與大背景下，寧愿找一些低質的外教，也不愿意給中國年輕的本土教練以機會，這當然也更讓這些年輕的本土教練心有不甘。一個最簡單的例子，當05年齡段U20國青隊主教練久爾杰維奇率隊未能挺進世青賽時，依然獲得了第二次機會，轉而執教07年齡段U20國青隊。但本土教練呢？可能會有這樣的第二次機會嗎？當然，記者舉此例并無否定久爾杰維奇之意。

任何教練其實都不是完美的，土帥也確實存在著不足或缺陷，但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國內球迷對中國本土教練的苛責程度遠超洋帥，這也就決定了本土教練的成長道路更為艱難。再加上中國的主教練與“雇主”中國足協甚至更高管理部門之間的關系并不是簡單的合同關系，而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這就讓中國教練更難以專注于業務本身。更何況，這些年來，中國足協在組織國字號隊伍選帥時，能夠真正讓業務能力見長的本土教練有用武之地嗎？選拔出了有真才實干的本土教練去重要崗位上任職了嗎？

另一方面，如今中國足壇的洋帥中，真正有業務能力和水準的，又有多少呢？這些年來，尤其是疫情之后，有多少外教從未有過執教職業隊的經歷，卻能夠堂而皇之地成為中超球隊的主教練？中超甚至中甲反而成為了這些外教的練兵場，而這些機會卻唯獨不愿留給中國的本土教練。

但愿王洪亮這次率中國女少隊取得的歷史性突破，能夠多少讓人重新審視如今中國足壇之怪現象，尤其是在洋帥的問題上。